你知道什麼是目麻嗎?據說是客語中,描述黃昏以後,天快要黑,但又沒有完全變黑的那種時刻。四周很寂靜,天色徘徊在灰、藍、靛和黑色之間,可能下一秒就完全天黑,也可能下一秒還是維持現在的狀態。
我常常覺得,
這跟心裡生病的時候的感覺很像——
- 日子稍微晴朗一點的時候,會擔心隔不久之後,就會「天黑」。想趁「還有功能」的時候多做一點事情,所以會非常焦慮。
- 快掉下去的時候,會有一種預感是:「要來了要來了!」,幾乎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做事情。
- 真的邁入「天黑」,內心會有一種「果然」的安心感。雖然焦慮少了一點,可是又有另外一種無力: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
「雷陣雨 下不停 一響鳥驚飛
梅雨季 下不停 似永無止境」1
昨天換藥的時候,我問了很和藹的黃醫師:「如果SNRI稍微減少,就會有焦慮和胸悶的情緒出現,那麼豈不是一輩子都要繼續吃藥?」2
他用一貫的笑容溫柔的說:
「我是這樣想的,通常焦慮有三種情況。
- 先天遺傳因子(genetic factors):家族有焦慮相關的基因。
- 因應方式(coping skills):如何詮釋、理解、知覺情緒,還有如何因應,也可能會改變與調整一個人的焦慮狀態。
- 環境因子(environment):可能是近期的事件,例如你要考試了、也可能是你的生活場域,例如你的職業工作型態、居住的地方之類的。
如果是A,那麼比較有可能需要長期吃藥,如果是B,可以透過調整和治療而漸漸不需要吃藥;那如果是C的話,轉換工作甚至是搬家轉移環境,可能狀態就會解除了。」
當然案情並沒有這麼單純,很多時候是三個因子的交互作用,甚至還有更多複雜的因素影響,不過我覺得這三個因子的分類法對我來講蠻有用的,至少我可以去評估,後面兩個裡頭有多少是我可以改變和調整的。
UC Berkeley的見習時光
「我記得疫情前在UC Berkeley見習的那段時間,雖然一天到晚感冒,喉嚨痛的要死,要找廁所又很困難,但幾乎都沒有感覺到耳鳴或焦慮。或許我需要的是一個渡假吧?」
「可是我們畢竟沒有辦法一天到晚都渡假,生活總是有許多現實要考量。所以重點可能不是渡假,而是去想想有沒有可能在現在你的生活當中,實現當時的生活風格。例如,在UC Berkeley那段時間,你最懷念的是什麼?」黃醫師說。
印象中,我們住在一個榮格分析師的家裡面,她家很大,有暖暖的壁爐,長長的沙發,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就會睡著,沙發的旁邊有一個很大的落地窗,外面看出去就是庭院,有各種果樹、玫瑰,什麼都不做光是看著,心情就爽歪歪。
我睡的房間,是主建築後面的一個小書房,走過去大概需要花10秒的時間,越過鋪石頭的小徑,旁邊是低矮的李子樹,打開房門有各地收集來的印地安物件,還有不同學派心理治療的書籍,甚至有大師的原典。小屋一個獨立的廁所,裡面放了我喜歡的香氛和乾燥花,坐在馬桶上可以看到窗外的落果,身旁還有一只歐洲藝術片裡面的那種白色浴缸,可以靜靜躺著。
現在光是想著那時候的日子,心情也跟著輕鬆了起來。我跟幾個夥伴們會一起像小紅帽一樣,拿著自己編織的小竹籃,沿著捷運線旁的灌木叢摘野莓,用義大利麵醬的空玻璃瓶釀果醬。
晚上,我們會圍在木製大桌子旁一起吃義大利麵,笑著聊今天在學校學到的東西,還有種種文化衝擊。
有時候我會帶著一瓶啤酒,到後面那個小天地裡面,一邊寫東西一個和自己對話,在UC Berkeley的日子裡,親密和獨立,都被填得滿滿的。
真好,真好真好。
「山麓下 孤身 帶了故事 與花來訪
來吧 一起 酌一杯 好嗎 久聊無妨
來吧 一起 喝一杯 好嗎 將迎來天光」**
「如果天天渡假不可能,那麼或許可以想想,如何在每天的日常當中,實現你在UC Berkeley的生活風格。」我想到最後黃醫師說的那段話。
台北擁擠,種植果樹大概是癡人說夢。我想了一想,決定在窗台掛一頭鹿角蕨,提醒我就算日子過得太匆忙,也可以幫自己預留一杯啤酒的時間。
如果天黑無法抵抗,不如就跟隨著生命的波浪,一起等待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