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我決定不要研究親密關係了。」幾個月前一個正妹學妹跟我說。
「為什麼呢?」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她。
「因為我看了一學期有關親密關係的文獻,發現許多東西就算不做研究,憑著我原先的經驗也能猜到。」這種話從正妹的嘴中說出來,我真不知道該說「不意外」,還是應該舉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來反駁她。
不過學妹的話也的確讓我思考,我們除了比較會引用文獻之外,到底比一般凡人多懂了些什麼?有沒有可能找到一個好的理論來說明什麼是愛情,又有什麼影響愛情最多?畢竟就連提出愛情三因論紅極一時的Sternberg,晚年時也承認,愛情比我們想像中還要複雜,另外寫了一本「愛情是個故事」(Love is a story),重新解構與詮釋愛情。在讀了Brehm (1985)的「親密關係」(intimate relationship)之後,這個問題似乎有比較明朗的答案。我發現,與25年前比起來,我們對愛情似乎並沒有了解得更多,相反地,是增加更多的不確定性。從前奉為圭臬的一些理論與現象,現在大多都要在補上一句「不過…」;從前以為穩定的結果,現在也出現了爭論。如果愛情的研究都不能得到一致的結果,重複無止境的迴圈,心理學家們是否該放棄這條沒有終點的路?
幸好,Hazan & Shaver在1987年提出的成人依戀理論(Adult Attachment Theory)有著劃時代的貢獻。從那一年開始,親密關係研究者像著魔一般,在談論到愛情的時候,都不得不觸及依戀的議題。以我最喜歡的一本期刊Personal Relationships為例,2010年就有一整期在介紹並闡述未來依戀理論的發展走向,其他大的期刊如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Psychological Bulletin等等,近五年來幾乎每兩個月就會有一篇以Attachment作為標題的文章,其他蝦兵蟹將的小期刊就更不用提了,依戀理論簡直是親密關係研究中的紅海。
但即使是依戀研究,同樣需要面臨的問題是:我們比1987年以前,多知道了些什麼?或者,我們其實一樣在原地打轉?本文回顧近兩年來(因為光這兩年資料就相當豐富)在社會心理學各大期刊發表的文章,並試圖整理出五大當前依戀研究的脈絡(也因此內容比較艱澀,可能需要泡一杯咖啡耐心地看):(1)從分類到向度、(2)從把妹戀愛到結婚生子、(3)從劈腿嫉妒到性行為、(4)從後天先天到交互作用、以及(5)從依戀對方到接納自己。
內容大綱
一、從分類到向度
最明顯的改變,是依戀研究漸漸從分類的方式走向二維向度化。Brennan & Shaver (1995)整合了諸方量表,以二獨立向度:焦慮與逃避,來捕捉個體的依戀風格,自此,我們不再區分你是什麼型或我是什麼型的人了,而是闡述你哪一種「傾向」比較高1。換言之,一個人同時具有焦慮與逃避的兩種傾向,而低逃避、低焦慮者則比較趨近安全依戀。另一項值得注意的是,相較於穩定的「人格」,依戀風格更可能因為關係而有所改變。Barry, Lakey, & Orehek (2007)進行了兩個研究,發現相對於整體的特質,依戀風格會依照不同的關係而不同(比方說跟家人可能比較逃避的,跟愛人卻可能是傾向焦慮的),不論是在自我觀感、正負向情緒、或是知覺伴侶支持(perceived support )方面。
二、從把妹戀愛到結婚生子
第二個改變,是我們開始將依戀研究的觸角,延伸到關係的不同階段,從把妹,戀愛,分手,結婚,性行為,到生孩子,甚至是喪偶。讓我們從所有戀情的源頭「相識」談起。一段戀情的開始常取決於第一次見面時彼此是否看對眼。如果你去參加速食約會(speed dating),你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有些人相當「不挑」,幾乎對所有人都示好,表現得相當積極、很快想與對方拉近距離,但也很悲慘地,幾乎被所有的人拒絕。
「這時候你就能體會到人帥真好了吧!」、「看來我還是得常常換ID自推原po是正妹阿!」或許強者鄉民會簇擁爭先恐後地回答。的確,一項可能的解釋是這些好人卡經銷商缺乏外貌吸引力,但近年的研究指出,他們很可能是焦慮依戀者(McClure, Lydon, Baccus, & Baldwin, 2010)。McClure等人找來116位男女來進行速時約會實驗2,並記錄他們在約會時的互動情形、被別人評估的引力、配對成功率等等。結果發現,焦慮依戀者比較不受歡迎、不具吸引力、博愛(less choosy),但配對成功率反而極低。McClure等人指出,這些人採取「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放過一個的方式」,灑網捕魚,亂槍打鳥,所以錯失 Mr./ Ms. Right的機率很低,但同樣的,打中的機率也很低。只是他們始料未及的是,這樣的求偶策略,使得他們被評估得相當廉價,也為他們賺進(?)更多張好人卡。
開始戀愛之後呢?Slotter & Finkel (2009)發現了一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事實:也因為這些焦慮依戀者的愛人得來不易,他們一旦進入一段關係之後,比其他人更不容易分手(這就是為什麼你的另一半天天跟你吵鬧要分手,卻遲遲不走)。雖然他們總是常常報告自己不滿意這段關係,伴侶不夠愛自己,但奇怪的是,他們傾向保持對這段關係相當高的承諾感。Slotter & Finkel(2009)想知道這個奇怪的情形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焦慮依戀者傾向待在一個自己也不滿意的關係裡呢?於是他們進行了一項實驗,追蹤69位在戀愛關係中的參與者半年後的關係狀況,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安全依戀者對伴侶的承諾感與分手機率,會隨著伴侶給予的支持是否能滿足需求而有所變動,但焦慮依戀者的承諾感與分手機率,則幾乎不受到伴侶的行為影響。在其後續的實驗中,同樣地也發現,當個體被促發焦慮依戀傾向時,他們對伴侶的好(或壞)比較感受不到,更不會因此影響到這段關係的承諾感。簡單地說,不論伴侶滿足是否有滿足自己的需求,焦慮依戀者都難以察覺,而一致、僵化地認為伴侶對自己不夠好,但又因為害怕失去對方,不願離開或結束關係。
和焦慮者談戀愛的時候,另一個常見的現象是,他常常說你對他不好,你把兩人關係弄得很糟,你在無理取鬧,但你其實想說,做這些事情的其實好像都是他,做賊喊抓賊。Turan & Vicary (2009)發現,焦慮依戀者不但較難以察覺並感謝伴侶的支持行為,自己在面臨選擇的時候,也甚少會做出有利關係的決定,更多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有利關係的行為」。那我不是很衰嗎?難道我就該默默地承受他的任性,藉以修養我的品性?Turan & Vicary的建議是:多溝通,讓他多了解你所做的哪些事情是「在為這段關係努力」,並多讀Hanason寫的文章(?)他們在後續的實驗檢驗了先前知識的效果,不論是哪一種依戀風格的人,都可以經由增加對伴侶支持行為的了解,提升關係滿意度。這也是為什麼過去研究都一致地發現,教育程度高的伴侶可以存活比較久,也較能解決關係中的問題(Sullivan, Pasch, Johnson, & Bradbury, 2010)。
談戀愛的好處是,我們好像可以把所有問題都丟到結婚再解決(S. Brehm, Miller, & Perlmam, 2010)。進入婚姻之後我們開始發現,理想與現實總是存在一段致命的差距。Clark, Lemay, Graham, Pataki, & Finkel (2010)對親密關係中「理想」與「現實」相當有興趣,他們邀請了108對即將結婚的夫妻,在結婚前3~4週測量他們對婚姻的「理想」價值觀,並問他們是否依循「實踐」之,然後於他們結婚兩年週年時再測量一次。幾乎所有的伴侶都認同「共享」(communal prototype)比「交換」(Exchange prototype)的價值觀好3,但是Clark等人發現「共享」常常只是一種「理想」,在真正實踐的時候,大多數人仍採用「交換」的價值觀。有趣的是,隨者時間的推進,安全依戀者較能漸漸採用共享的價值觀(並認為伴侶也跟他一樣),而逃避依戀者不但相反,還認為伴侶跟他一樣走向交換的價值觀。
結婚之後接下來需要面臨的問題便是生小孩,過去研究一致地發現生完小孩之後,婚姻滿意度會驟降(Shapiro, Gottman, & Carrére, 2000),而如果你的另一半是焦慮依戀者,情況可能更糟。McMahon, Barnett, Kowalenko, & Tennant (2005)針對100位剛生小孩的媽媽們進行一周的測量,發現焦慮依戀的媽媽,在一年內憂鬱的症狀較為明顯,而她們如果在產後受到較少的關心與照護,傾向呈現更嚴重的憂鬱症狀。因此,丈夫在產後給予妻子多一點關懷(比方說多用「我們」取代「你」或「我」),便能有助於舒緩妻子憂鬱的症狀(Shapiro, et al., 2000)。
結婚生子之後呢?正如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世間也沒有永恆的愛情。再完美的戀愛都會有終結的一天,不論是伴侶移情別戀,或是偕老白頭,一方先走。我們生命中常常需要面對自己深愛的人離開我們──不論他們是不是自願的。在這些時候,依戀系統一樣扮演重要的角色。Sbarra & Hazan (2008) 大量回顧了過去有關失去伴侶後心理與生理的調整,指出一段關係的形成是生理(Oxytocin)與心理上(Attachment bond) 的雙向結合,而關係在消逝之後,我們也需要三種調整:調整自我、調整自己與身邊他人的關係、重新定位自己在人群中的位置,並深呼吸,為失去的這段關係,找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理由(Sorenson, Russell, Harkness, & Harvey, 1993)。
從前和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會不經意地與姊妹淘聊到他有多呆多傻;從前與其他異性出去的時候,總是要稍微保持一點距離;從前跟他在外面過夜的時候,還要和朋友套好,是跟死黨一起去旅行。現在,他們要適應你變成單身的、你要持重新接受自己回到一個人、你透過更改FaceBook的狀態、跟朋友哭訴,重新調整你在朋友圈中的定位;當然朋友也願意空出多一點時間跟你相處,陪你走出陰霾,因為這些時間原本都是你保留給另一半的「重色輕友」時光;你變得有更多的時間獨處,好好想想沒有他的世界該靠什麼繼續走下去。這些,就是調整自我(Self-Regulation)及調整與其他人的關係(Coregulation)的過程。
從前我們在面對壓力的時候,他是你能依靠的安全保壘,現在這個堡壘消失不再了;以前一起去的地方,現在只能自己去了;以前一起吃飯的餐桌,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吃了;還殘留前一晚他氣味的被窩,現在只能自己一個人睡了。我們被逼迫開始習慣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吃波卡、一個人上街買東西。不用再等對方回家了、不用買他的晚飯了、不用燙他的衣服了、不用配合他的時間起床、也不用忍受他無理取鬧了。這些當初進入關係時要相互配合的部分,現在都不用再做了,因為對方已經不在,不在自己身邊了。這些,則是「調整成一個人」(Dysregulation)的歷程。
三、從劈腿嫉妒到性行為
失去對方固然難過,但是在戀愛中更令人難受的,是發現伴侶劈腿。當然,依戀的研究也不會放過這一連串有趣的議題。比方說,如果硬要你選擇一個,你會覺得伴侶在情感上出軌(精神外遇)比較嫉妒、難以忍受,或是肉體上出軌(身體外遇)比較嫉妒、難以忍受呢?根據親代投資理論(Parental-Investment Theory, PIT),男性比女性更不能忍受對方肉體上的出軌,因為這會威脅並迫使他思考:「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Buss et al., 1999)。女性因為「不可能」存在這種懷疑,相反地,她們需要擔心的是如果丈夫移情別戀,不再愛自己,就不會提供給自己與小孩資源,可能會面臨餓死的危險,所以比起肉體外遇,她們對另一半的精神外遇更為敏感且難以忍受。或許你不同意這樣的說法,過去對此演化取向的研究結果也的確一直有所爭論,他們發現採用不同測量或不同文化脈絡下,此性別差異會消弭甚或相反(DeSteno, 2010)。
這個爭論在2010年因為依戀理論的介入,有一點小小的突破。Levy & Kelly (2009)認為,劈腿嫉妒可能跟依戀風格有關。他們調查了411位大學生,詢問他們對於兩種出軌的容忍度,結果發現三個事實:
- 性別差異上,整體而言男性對肉體出軌比精神出軌更難以忍受,女性則反之。
- 逃避型的人,比起其他依戀風格者更重視肉體出軌;而逃避型的男性他們更是「完全」不能忍受伴侶在肉體上出軌。
- 若跟同性相比,安全型的個體比起其他依戀風格者更不能接受精神上的出軌,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安全型的男性」。
這些結果顯示,過去的研究可能是沒有考慮依戀風格此一調節變項,使得這一系列的研究結果相當混亂。
此研究一出,立刻引起學界熱烈地討論。DeSteno(2010)首先同樣在Psychological Science上進行回覆,他主要的反駁有兩點:
- 迫選的方式可能會導致錯誤的結果。受試者可能被「引導」成一定要從精神外遇與肉體外遇中,選出一個「相對難以忍受」的選項。在DeSteno過去收集的資料中發現,若不採用迫選的方式,兩性對於兩種出軌都「一樣」嫉妒。
- DeSteno 批評Levy & Kelly(2009)的作法是採用「想像」的情境,而人們的想像總是和事實有一段距離,在親密關係中更是如此。他引用Harris的研究說明,當面臨「真實」的背叛情境時,個體的反應與「想像」實有很大的差距(Harris, 2002, 2003)。在面臨真實的背叛時,兩性都同樣對精神上的出軌難以忍受,即便是同性戀亦然。
出乎意料的是,Levy & Kelly並沒有跳出來回應,反而是在「劈腿嫉妒的性別差異」議題上同樣相當感興趣的Edlund也加入論戰(Edlund, 2011)。他指出兩點反駁DeSteno(2010)的質疑,並諷刺那是因為DeSteno書讀太少所致。首先,採用迫選的方式可以彰顯出此性別差異沒錯,但過去也已經有研究採用連續的測量方式,一樣發現該性別差異(Bohner & Wanke, 2004; Wiederman & Allgeier, 1993);再者,有關想像與事實有所差距的說法,早在2006年,Edlund與同事便自網路上找到了215名真實經歷過背叛的傷心人,發現即使是從真的被劈過腿的人身上,同樣也能看到此性別差異:男性更在乎肉體出軌,女性更在乎感情出軌(Edlund, Heider, Scherer, Farc, & Sagarin, 2006)。
所以,到底是誰對?按照Edlund的說法,目前他們正在審稿中的文章正針對44個研究進行後設分析指出性別差異依然是存在的,效果量g大約是.24。不過,在下結論之前,我們應該還是要將兩事情放在心裡。第一,所有與性別差異有關的研究,最好還是要看一下作者本身的性別(Eagly & Carli, 1981);第二,其實Levy & Kelly (2009)的初衷並不是要強調到底哪一種出軌我們比較難以忍受,而是想說明,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應該要把依戀風格加入討論。
事實上,關於「嫉妒」與「依戀」間的關係,可能比我們想像地還要複雜許多。Brehm, Miller, & Perlmam (2010)曾對戀愛關係中的劈腿,不忠與背叛進行了一系列的回顧,發現嫉妒大多與「對伴侶」及「對自己」的看法有關。擅妒者通常是對自己的吸引力沒有信心、對有吸引力的伴侶是否能對自己忠誠也沒有信心(就是覺得自己不正但是男朋友又好帥嘴巴很甜之類的),面對這種「雙向失信」的情況,嫉妒心便油然而生。依照Bartholomew提出的Positive/Negative self- Positive/Negative other的模型(Bartholomew, 1990; Bartholomew & Horowitz, 1991),焦慮依戀者傾向覺得自己是不可愛的,伴侶是隨時會離開自己的,而逃避依戀者則傾向認為伴侶是不可信賴的。這種不安全感恰恰符合「雙向失信」的描述,我們不難想像不安全依戀者比其他人更容易嫉妒。
但是在嫉妒之後呢?這些人會做些什麼?最簡單的方式是學《犀利人妻》,找小三來破壞這段戀情,然後萬惡的心理學家再躲在單面鏡後面一邊竊笑一邊觀察。不過為顧及實驗倫理,心理學家們只好忍痛捨棄這種方法,改採幻想的方式進行。Birnbaum, Svitelman, Bar-Shalom, & Porat (2008)邀請近百位以色列大學生進行「性幻想」的作業。受試者必須經歷兩階段的想像,首先是想像他們的伴侶正發生嚴重的精神出軌(study1)或肉體出軌(study2),然後進行一段性幻想並書寫下來。兩個實驗中均一致地發現,當焦慮依戀者面對關係中的威脅事件時,其幻想內容中會有接近、以性行為吸引、套住伴侶,渴望被滿足,渴望自己「被伴侶渴望」等行為;而逃避者的幻想中,則呈現「自我安慰」與疏離伴侶的行為。
或許你跟我一樣,偷偷地從像下水道蟑螂一樣多(藤井樹, 2001)的實驗中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性」對不安全依戀者相當重要。的確,這些身體上的接觸,是他們產生安全感、再次確認自己仍是被愛的重要方式──不論他們的行為上是採取渴望或是逃避。例如,Little, McNulty, & Russell (2009)找來207對夫妻請他們報告過去一個月做愛的頻率,並書寫為期一週的「性愛日記」。結果發現,安全依戀者普遍滿意他們的婚姻,但逃避與焦慮依戀者在性愛頻率較低、或知道伴侶隔天不能愛愛的時候,婚姻滿意度相對低很多。
四、從後天先天到交互作用
第四個依戀研究的重大進展是,憑藉著生化科技的發達,解開了依戀的基因密碼。在看了這麼多不安全依戀者的悲慘研究後,很多人都想知道依戀風格到底能不能改變?心理學家的腦袋其實不是很好,因為當我們被問到相關的問題的時候,通常第一種思考是將這個問題切分成三個來回答:
- 先天(基因/生理)的因素是什麼?
- 後天(社會)的因素又是什麼?
- 兩者的交互作用如何產生?
先天因素:不安全感,就住在大腦與血液裡
在先天因素方面,目前依戀研究者主張的是:不安全依戀者不但擁有幾個不安全的基因,還有一顆不安全的大腦。
1.不安全的基因
是不是有些人「先天上」就比另一些人還要焦慮或逃避呢?很不幸的,這答案可能是肯定的。Kansas University的帥氣光頭,同時也是2011年親密關係傑出研究獎得主的Gillath與其同僚想知道是不是有些基因影響我們的依戀風格,於是他們收集了147位大學生的唾液,並採集其中的基因(Gillath, Shaver, Baek, & Chun, 2008)。
但Gillath等人首先遇到的難題是,如果依戀風格真的與基因有關,那麼哪些基因是「可能的」候選人呢?在社會互動的過程中,Dopamine(多巴胺)大量主導我們的正向情緒,研究亦顯示激情愛(passionate love)在兩到三年後會消失,是因為Dopamine減少所致。另外,Serotonin(血清素)與憂鬱的情緒有關,分手後個體經歷的低潮或是分離時產生的思念感亦會反應在Serotonin上。最後,Oxytoxin大量地被證實與親密感的形成、嬰孩的照顧有關,亦為親密關係形成時的重要激素(Hanason, 2011)。因此,Gillath將與這三個重要激素有關的基因納入分析,結果發現:
- 擁有成對Dopamine受體基因(DRD2)的人,比起只有單一或沒有該基因的人更容易發展成焦慮依戀者
- 擁有成對Serotonin受體基因(HTR2A)的人,比起其他人更容易是逃避依戀者
- Oxytoxin(催產素)相關的基因,與依戀風格無關。
在今年年初社會心理學年會上 (2011 annual meeting of Society for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SPSP) ,Gillath便分享了他這個研究。他報告完之後,我舉手問了他一個問題:有關於依戀風格,到底有多少是取決於先天的因素?他抓了抓光頭,有點為難地說大約是一半,不過他也不確定,在場包括坐我身邊的正妹Molly Ireland4聽了都咯咯地笑了。其實過去心理學家在回答此問題時採用的方式是:採用雙胞胎研究(Twin Study)。
早在2008年,Donnellan, Burt, Levendosky, & Klump就對不同依戀風格者的人格特質與基因上進行了比較,他們透過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Twin Study of Behavioral Adjustment的資料庫收集273對雙胞胎,其中大約一半是同卵雙胞胎,另一半是異卵雙胞胎,他們找出五種與人格特質、依戀風格有關的基因組合,得到了兩項主要發現:
- 依戀風格有一定比例遺傳而來的
- 某些基因型的組成同時決定了人格特質與依戀風格(Donnellan, Burt, Levendosky, & Klump, 2008)。
總而言之,雖然目前我們尚不能確定基因究竟影響一個人依戀風格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透過雙胞胎的研究,在排除社會與生長環境影響的情況下,基因仍可以解釋部分依戀風格的變異量。
最後,正因為這些「危險因子」隱藏在血液中,意味著不安全的小孩也可能有一個不安全的媽媽。Brenning, Soenens, Braet, & Bosmans (2011)調查了303位母親與其孩子(大多為8-12歲的青少年)的依戀風格與憂鬱症狀,結果發現母親與孩子的不安全依戀傾向相互關聯,不安全的母親不但自己有較多的憂鬱症狀,也間接地影響了他們的孩子。母親若在人格特質上有sociotropy(社會依賴性格)的傾向5,其孩子也會因為跟母親相似,而有較多的憂鬱症狀。
2.不安全的大腦
Warren等人(2010)想知道不安全依戀者在進行認知處理的時候,腦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他們找了34個大學生進行情感字的叫色測驗(emotion-word Stroop task)(Edelstein & Gillath, 2007),並觀察其腦區在fMRI造影中呈現的造影是否有不同。受試者來到實驗室被發給12張字卡(大約是有關一個嬰兒的早晨與一位醫生的辦公室),並要求他們要利用字卡上面的字編造一個故事,然後進行認知實驗。所有的故事都會被錄音,實驗者進行編碼之後,將受試者分為兩類:傾向編造安全或不安全依戀情境故事者。
結果顯示,在行為指標上,安全者比起不安全者在認知作業上有較佳的表現,錯誤率較低,反應時間也較快。在生理指標上,不安全者在面臨負向的字詞時,會啟動認知注意力控制的腦區(如right-hemisphere, SFG,DLPFC,與OFC),以分心或逃避的方式來處理該訊息。整體而言,在處理負向字的時候,不安全者的右腦會有大量的活動,而這些腦區的活動量,與其反應時間呈正相關。簡單地說,當個體被促發不安全事件,大腦會採取分散注意力的方式處理負面訊息,也使得個體的反應時間變長,錯誤率提高。
後天因素:資訊獲取模式
或許讀到這邊你會發現一項個穩定而悲慘的事實:不安全依戀者總是過得很糟。的確,Ein-Dor, Mikulincer, Doron, & Shaver (2010)對過去文獻進行了一個回顧,發現安全依戀者幾乎享盡了世界上大大小小的好處、有比較好的人際關係、比較多人喜歡他們、能夠好好地談戀愛、身心健康與工作狀況也較佳等等;反之,不安全依戀者像是被世界遺棄的一群人一樣,幾乎所有的壞處都往他們身上聚集,比方說他們較不受歡迎、對事情的看法比較悲觀、容易有生理與心理上的疾病、在關係中面臨威脅時常常一蹶不振、知覺伴侶對自己是有惡意的、責怪身邊的人對自己不好,但真正對別人不好的其實是自己等等。為什麼不安全依戀者這麼慘?目前研究大多採用Bowlby的內在運作模式(Internal Working Model)來解釋,主張童年時期的經驗會形成內在運作模式,影響個體終其一生與社會互動的方式(Bowlby, 1977, 1982, 1984, 1989)。
不過,究竟內在運作模式在成人時期是怎樣被「持續」運作的?近年Dykas & Cassidy (2011)在Psychological Bulletin上發表一篇文章,回顧至今的依戀研究,提出一套整合的理論說明:安全依戀者與不安全依戀者「以不同的方式」看待這個世界,使得他們的人生也迥然不同。安全依戀者之所以過得好,有兩個原因:
- 他們對事情採取較為廣泛、開放的觀點,能同時看到一件事情的正反兩面。
- 他們能採取正向的基模(Schema)來解釋與依戀相關的社會事件。
另一方面,不安全依戀者的大腦就比較複雜了,他們採取兩種方式因應事件:
- 當事件是負面的、面對或處理會讓自己心痛難過的時候,他們傾向逃避、防衛或停止任何資訊進入。這也是為什麼每次你和不安全者吵架的時候,他不是摀住耳朵說她不要聽,就是關機不接你電話--儘管他們要求你不可以這樣做,但他們自己卻執行得很勤快。
- 如果處理該事件並不會造成心理上痛楚,他們會根據過去自己的負向基模,採用負面的方式來解釋該事件。
簡單地說,不安全依戀者在事情發生時的注意力、發生後的歸因、事過境遷之後的回憶過程,都受到其負向的認知基模所扭曲,這是因為他們在處理社會訊息的時候與安全者相當不同所致。
以選擇性注意訊息為例,Rholes, Simpson, Tran, Martin, & Friedman (2007)發現不安全依戀者會選擇性注意不同的訊息。他們找來76對大學情侶在不同的房間填寫量表並進行實驗。Rholes要求受試者在一邊進行字詞反應作業的同時,必須配戴心跳脈博記錄儀,實驗器材旁還有手術相關的器材桌椅,以製造高度壓力的情境。在壓力情境作業結束後,受試者可以選擇閱讀一些伴侶先前填寫的量表資訊,如伴侶對親密、未來或婚姻的期待等等。結果發現,在促發壓力之後,焦慮依戀者幾乎覺得所有與伴侶相關的資訊都很重要,也因而想知道伴侶的所有資訊;而逃避依戀者則傾向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也不願意知道相關的訊息。
除了資訊獲取的方式之外,不安全依戀者對於關係的記憶也與安全者不同。一項經典的記憶扭曲研究就是由依戀研究的翹楚Simpson所帶領。Simpson, Rholes, & Winterheld (2009)邀請了148位大學生進行「衝突討論」(Problem discussion)的實驗。他們將受試者安排在一個房間中,請他們討論自交往以來,最重要、未獲解決的衝突事件,以V8記錄其討論的過程,雙方的支持行為、溝通方式等等,並請他們在討論衝突後立即評估對方對自己支持的程度,然後一週後,再進行同樣的評估,應計算兩次評估的差異。即使在關係狀況較差的戀情中,安全者傾向在兩週後產生一種正向知覺的扭曲,認為自己的另一半當時是支持自己的,逃避者則相反地產生一種負向錯覺,認為當時伴侶相當不支持自己;關係狀況較差的焦慮者則在一週後錯誤地知覺自己跟伴侶當初討論的時候,情感上是很親近的──當然事實上並非如此。
這些結果說明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是:不同依戀風格的個體,的確會依照他們對關係的期待來處理、調整並曲解訊息。這種解釋傾向的差異,會給關係帶來怎樣的後果呢?最新的研究顯示,這使得逃避依戀者在同理伴侶的感受的時候,相當地不精確(Simpson et al., 2011)。不過或許該慶幸的是,Simpson等人也指出在面對威脅關係的親密、衝突事件、或感到失落的時候,焦慮依戀者比安全依戀者更能精確地同理對方的感受。
交互作用:從擁抱我開始
看到不安全依戀者面臨這樣悲慘的命運,心理學家也有領五年五百億(?)當然應該要出來面對。
Interdisciplinary Center Herzlyia的Mikulincer等人長期以來進行一種叫Secure priming的實驗,他們發現呈現安全的刺激(例如溫暖的笑臉,聖母的圖像,讓人聯想到安全感的字:安全,保護,舒適,親密…)有助於建立一個人的安全感(Bartz & Lydon, 2004; Mikulincer, Birnbaum, Woddis, & Nachmias, 2000; Mikulincer et al., 2003)。但是過去對於Secure priming為什麼有效,仍然像是黑盒子一樣費解。
近年Beckes, Simpson, & Erickson (2010)提出一個看法:Secure priming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在威脅情境中出現安全的訊息,會使我們聯想到與安全相關的基模。他們進行了一個實驗,首先在螢幕上快速呈現一張駭人的圖片如蛇、受傷的士兵,或是一張一般的圖片如菜籃(當然所有受試者都沒有察覺這些圖片),然後再呈現一張微笑的臉賦予他們安全感,最後請受試者判斷出現的英文單字是不是一個真存在的字6。結果發現,受試者在看到威脅圖片時比起控制圖片時,對於安全感相關的單字反應更為快速。Beckes等人根據此實驗提出一項建議是:雖然不安全依戀者傾向用負面的基模解釋這個世界的訊息,但是如果在每次面臨衝突、威脅性的事件時,伴侶都能給與安全感的支持,將負面威脅與安全感進行連結,便能漸漸制約並改變不安全依戀者的認知基模,走出不安全的迴圈。
當然許多人或許會質疑,這樣的效果可以推論到這麼遠嗎?走出實驗室之後,這樣的結果究竟還在不在呢?同樣與Simpson合作的Rholes很可能會大力的點頭。還記得文首曾提及,不安全依戀者傾向在婚後當了父母之後,有更多心理上的適應困難與憂鬱症狀嗎?Rholes在他的長期追蹤研究中發現,如果能給予不安全依戀的伴侶足夠的支持與鼓勵、較少進行負面訊息的交換、較多的合作與關心,他們便能較快走出憂鬱(W. Steven Rholes et al., 2011)。可見,不安全依戀者還是有救的,指是要看伴侶願不願意像哆拉A夢一樣伸出援手、付出關懷。
五、從依戀對方到接納自己:一條嶄新的出路
自1987年Hazan與Shaver提出成人依戀、變成親密關係依戀研究領域的大師之後(Hazan & Shaver, 1987),一個一直未被解決的問題是:如果不安全依戀真的會讓人過得很糟,為什麼跨文化、跨世代,世界上都存在著一定比例的不安全依戀者(Del Giudice, 2011; Ein-Dor, et al., 2010)?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不安全依戀本身其實是一種演化上的適應?Ein-Dor, Mikulicer, Doron 與 Shaver(2010)提出了一個社會防禦理論(social defense theory,SDT),認為不同依戀類型的個體,在面對緊急災難時,會有不同的應對行為。Ein-Dor等人舉了一個小島度假村大火的例子,在該場大火中,不同依戀風格的人扮演不同的角色:安全依戀者(secure attachment),在火災現場會主動安撫、慰問大家情緒;焦慮依戀者(Anxious attachment)因為大腦的戰或逃(Fight or flight)系統較為發達,能在災害剛發生時較能準確地辨認起火源;而逃避依戀者則因較不擅涉入於人際情境,逃生時能避免人際的牽累,快速找到出口,而其他人見狀後亦能跟隨之,增加整體的存活率。
只不過這種說法著實難以讓人信服,也不會有人因為了解Ein-Dor的SDT理論之後,相信不安全依戀者較容易在災難中存活,就甘願當不安全依戀者。畢竟,我們不可能每天經歷撼動生命的威脅事件,但是我們每天都需要與他人互動,每天都在面臨被拒絕的威脅、被新朋友評估的焦慮、被伴侶背叛的風險,而不安全依戀者在這些面向上都表現得很差,我們也可以預期在一個「昇平」的世代,不安全依戀者應該是「不適應」的,無數的研究也建議,他們需要伴侶持續地的支持、鼓勵才能被帶出不安全的思考模式(W. Steven Rholes, et al., 2011; Warren, et al., 2010)。
那還有沒有另一種可能,能夠讓不安全依戀者「自己」走出不安全的迴圈?依戀研究的鼻祖之一Shaver認為,人類無法解決的事情,就交給神吧!Granqvist, Mikulincer, & Shaver (2009)進行了一項回顧,並主張宗教信仰能夠填補不安全依戀者的心缺。神就像是一個安全堡壘(Secure Base)一般,在我們面臨威脅時,提供我們照護和幫助。這個看似荒謬的說法,其實有許多跡象可循。在Granqvist等人的回顧中,整理了許多宗教方面的研究,說明當個體面對生命中不可承受的困難的時候,會轉向求助於神,與神形成一種情感的連結(affection bound)。Bowlby (1982)其實也將secure base描述為有智慧,有力量的,就像在我們初生之時,母親比起我們本身更有智慧與力量一樣。母親之於嬰兒,就像是神之於我們一樣,當嬰兒發現自己有無法完成的事情,或缺乏勇氣的時候,我們會轉向媽媽那邊,只要她一個眼神,或一句支持的話語,我們便有勇氣嘗試、探索這個世界。長大之後,當我們再次面對生命中的無法抉擇的事情,超乎負擔的痛楚時,我們該轉向誰呢?部分的人會求助於其親密伴侶,而無法這樣做的人還有另一種選擇──求助於神。
Granqvist等人主張我們透過兩種方式與神建立依戀的連結:補償(compensation)與對應(correspondence)。「補償」指的是,我們幼年時期所受的傷,所缺乏的呵護,戀愛時經歷的心痛、被拋棄、或被拒絕等,都能藉由感受到神是無條件地愛我們的、支持我們的、不會遺棄我們的,而獲得一種心靈上的慰藉。換句話說,如果我們的心缺了一角,神能夠以祂無限的愛,無條件地填補這個缺角,不論這個缺的形狀為何,就像一個滿懷慈愛的母親,接納我們的一切過錯一樣。如果我們曾經感受過被呵護的感覺,享受過被愛的滋味,但因為某些原因(分手,喪偶等等)失去了當初依戀的客體,我們會試圖從神的身上找到當初與伴侶連結的那種溫暖感受。而「對應」是指,我們社會中正面的形象常是與神連結在一起的,包括慈愛、寬容、接納等等,因此神很容易被我們拿來充當安全保壘。事實上,Mikulincer, Gurwitz, Shaver, & Granqvist (2008)進行的一項實驗便發現,我們對愛情中安全依戀的概念,與宗教性的圖片有關聯。
總而言之,我們可以分幾個階段解決不安全依戀的困境。首先,如果你一生下來便基因良好(Donnellan, et al., 2008; Gillath, et al., 2008),爹疼娘愛,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安全依戀者,那麼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您不需要煩惱這些問題;如果你不幸是不安全依戀者,但是恰好有一個願意支持你的伴侶,那倒也不壞,因為透過他無條件的關懷,能引領你走向安全依戀之路(Allen & Miga, 2010; Coan, 2010; Collins & Ford, 2010);如果你更不幸伴侶根本無法支持你,或者是他本身也是不安全依戀者,那麼你還可以透過提升做愛頻率,增加關係滿意度(Little, et al., 2009);如果你極度不幸,伴侶不喜歡做愛,或者你根本沒有閃光,那麼你仍然可以求助於神(Granqvist, et al., 2009; Mikulincer, et al., 2008)。如果你連宗教信仰也沒有,那該怎麼辦?Granqvist等人在文末也提出另外一種可能:止觀(Mindfulness,亦有翻譯成「正念」)。
止觀起源於佛家,是一種安適的人生觀,透過自我覺察(self awareness) 、自我接納(self acceptance)與自我關愛(self compassionate)的方式,真誠地接受自己(Kernis & Goldman, 2006),協助自己不陷入負面的情緒,達到一種寧靜和諧的幸福感。過去大量的研究顯示,個體的止觀特質與自我、情緒及注意力調節有關(Tang et al., 2007; Tang & Posner, 2009),止觀特質較高者,其親密關係品質也較佳(Barnes, Brown, Krusemark, Campbell, & Rogge, 2007; Carson, Carson, Gil, & Baucom, 2007; Saavedra, Chapman, & Rogge, 2010; Wachs & Cordova, 2007)。
止觀在親密關係上有這麼大的效果,究竟給依戀理論什麼樣的啟示呢?Sahdra, Shaver, & Brown Shaver (2010)回顧過去依戀相關的研究與文獻,發現依戀的本質其實是一個高度依賴的系統──即使是安全依戀,也是假設有一個依戀的客體,讓我們能「放心地」探索世界。依戀理論雖然可以解是許多親密關係中的拉扯與現象(Mikulincer, Shaver, Bar-On, & Ein-Dor, 2010),但同樣衍生的一個重要問題是:難道我們不能靠自己嗎?
Sahdra等人根據這樣的思考,結合佛家的止觀,提出Nonattachment的概念,指個體能不被外物所罣礙,自在地接納事物的生死流轉、得失消長的程度。Nonattachment其實是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態度,當一個人的情緒都繫於重要他人的時候,心裡很難有一個穩定的平衡點,情緒的起伏也自然像浪潮上的風帆一般飄泊翻覆(Knee, Canevello, Bush, & Cook, 2008),但弔詭的是,親密關係與依戀的本質就是:將自己情緒喜怒哀樂的主導權,一部分度讓給自己的伴侶(Windsor, Ryan, & Smith, 2009; 陳婉真, 2009)。在Sahdra等人(2010)收集的樣本中發現,Nonattachment與焦慮、逃避依戀呈現負相關,也與許多正負向心理適應指標有關。Nonattachment傾向高者,對生活較為滿意、願意接納各種不如意的事情、對事物的看法較為開放、較少憂鬱與焦慮、能體會並同理伴侶的情緒,卻又不會被對方的情緒所抓住等等。這些結果說明了,Nonattachment傾向能讓個體退後一步,去感受、去關照、去接納自己與伴侶的情緒,並重新找到一個能讓自己站起來的力量。
總結
經過一番跋山涉水、三顧茅廬、六出祁山之後,本文回顧了這兩年一些經典的依戀研究,發現雖然跟二十年前比起來,看似確定的事情越來越少,不過也代表可能性越來越多。在依戀研究將觸角伸到各種親密關係、各種感情階段的同時,我們也發現有更多元的方式將不安全依戀的他或她,引導到安全而溫暖的小船上,我們也更有勇氣接納自己,並接納自己所愛的人。
註腳
- 但為行文簡便故,還是讓俺偷懶一下用「焦慮依戀者」取代「焦慮傾向較高者」吧,事實上幾乎所有依戀學者都仍然用這種偷懶的描述法。
- 你可能會有興趣速食約會真的有用嗎?能找到Mr. Right嗎?你可以去看一下Discovery頻道有一集是講速食約會的,就能發現:天下的男人都在找同一個女人,天下的女人也都在找同一個男人──而這個人通常與他們參加實驗前,所描述的「理想對象」一點關係也沒有。
- 共享價值觀:一段婚姻的關係是應該在對方需要你的時候,盡量地盡自己所能提供他自己能做的部分,而受到幫助的一方不需要覺得有什麼虧欠。
- 歡迎閱讀她的成名作:語言相似性與人際關係(M. E. Ireland & Pennebaker, 2010; M. E. Ireland, Slatcher, R. B., Eastwick, P. W., Scissors, L. E., Finkel, E. J., & Pennebaker, J. W., 2010)。
- 高度地需要獨立,卻又強烈地想取悅別人;過度地在乎自己的親密伴侶,但當伴侶對自己太靠近的時候,又容易對對方產生敵意的一種特質
- 例如”Affect”是存在的字就按左鍵,trecof是不存在的字就按右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