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象牙海岸。
從廈大的北門走出去,一座純白的拱橋如象牙般跨過馬路,穿向天空;沿海的沙灘從這側望過去,好似另一只膚色的象牙一直往海與山的盡頭延伸。
倚在佈滿細砂的石階上,我抬頭仰望稀疏的幾顆星星,兔子她將雙手環抱著兩腿,下巴斜靠在膝蓋上,側著頭看著我。捲度恰如其分的頭髮微微地拂著風,散發出淡淡的幽香。遠處沙灘上幾個瘋狂的學生架起烤肉架津津有味的升起火來,闃黑的潮汐線邊幾位打赤膊的男孩相互波著水,浮動的海水像是致中和的龜苓糕,以一種玄妙的姿態活動著。
「你認為男女之間存在著純友誼嗎?」這是研討會時被拿來當例題的問題。
「我以前聽過一個很棒的答案。」
她將腳向前輕輕踢起,抬頭看看前方的海。眼神像是要穿透遠方模糊地海岸線般澄澈。
「異性的朋友比一般的同性朋友更多一點點喜歡的成分,但是還不到男女朋友的層次。」
兔子將額頭以接近110度角的方式側著,嘴角微微地彎曲。銀色的月伴隨著潮汐聲在黑暗中擴散開來,街燈染白了沙灘上玩耍青年們的身影,惺紅色的烤火爐裡發出的熱度乘著海風飄浮而來。
「不過因為一些原因並沒有在一起,簡單的說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我深深吸一口氣,再慢慢享受氣體逸散至風中的感覺。
「或許吧。」兔子把雙臂向前伸直,伸了一個小懶腰。
「我也好喜歡這樣的答案。要一直維持這樣的關係,而且兩人都覺得很舒適無壓力也不容易。」
我靠在石階上,靜靜地享受海風徐徐的襲來。遠處的海浪聲夾帶著隱隱的浪花地送進我與她的耳蝸。
「這裡星星比較多耶…」
北極星的周圍環繞著另位四顆小星星,像是在遠古時候就佈好局似的,鑲嵌在天幕上依序地閃爍。兔子的長髮依然像潮汐的尾巴,輕輕地拍打胸口、衣領、與粉色的臉頰。
「可能是因為光害比較少吧。妳也喜歡看星阿?」
「以前常常和其他兔子躺在學校的草原上,仰望璀璨的星空。」
「然後一邊self disclosure聊彼此的心事?」
畫面中出現一片大草原,草梢隨著風搖擺拂過兔子的耳際,幾隻兔子用紅色骨碌碌的眼睛對著星星,呱呱答答地聊起天來的場景。
「恩,我也不知道。有點記不清楚了…」
我們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沿著山道走回去,路上兔子聊聊她過去幾年經歷的感情,我聽得是津津有味(原來兔子也是會談戀愛的阿);穿過蜿蜒昏黃街燈點綴的小徑,墨綠色的群樹遮掩不住一道淡紫色的光,一片寧靜的湖伴隨著微紫的湖面氛圍,在眼前展開。
「這裡怎麼會有湖阿?」這片湖像是一碗涼涼的茶湯夾在群蔬之間,悠美中又帶著一點乖離感。
「說不定這裡就是情人谷。」我們在湖邊的欄杆坐下,一面對抗膝間的蚊子。
「可是怎麼都沒有情人?」
「有阿,那裡有一對。」只是與預期相反的,他們並沒有相互依偎,而只是稍稍靠在一起,一邊走一邊聊。
「嘿,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平常這時候我都會舉一些親密關係研究來說明抱持這種信念者將會遭逢的缺失或困難,不過兔子的大眼睛讓我想聽聽看她的說法。
「我比較相信看對眼噢。很難從朋友漸漸變成情人。」湖面像是靜止的冰面一般,屏息等待著或偷聽著我們的談話。
「那妳怎麼知道是那個人呢?」我作出誇張的動作,無法理解的看著地上的落葉。
「嗯。你都問好難的問題噢,我也不知道,看感覺吧。就像松鼠藏核果一樣,總是有他一眼看到就覺得好棒的核果,便捨不得吃珍重地藏在窖裡。」兔子的腳板輕踩了地上的落葉,發出咬碎Kiddo芝士餅乾一般可口的聲音。
我突然想起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裡的比喻。
「…一口井上方有鳥飛過…是不是這樣,心頭一緊的感覺呢?」
兔子沒有回答,只是將眼睛瞇起來等待時間的經過。臉上的淡淡的紅暈如同剛出籠的饅頭般可愛。
像松鼠藏核果一樣。
天際的北極星以一種慈祥的姿態持續閃爍著,天空下的這個山谷裡,兩個小蘿蔔頭拖著街燈長長的影子,信步踩著彼此的腳印朝月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