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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甜甜圈的少女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巷口出現賣甜甜圈的少女。

那像宿命形式默默無聲地出現,簡直就像是牆腳長出來的青苔一樣,總是要等到出現很久之後才會被發現。

想到賣甜甜圈的少女我就會無可救藥地想起賣火柴的少女,就是那個在寒風大雪中賣火柴卻一直沒有人要買的女孩,最後只能藉由火柴的光芒來幻想。

我突然覺得我們每個人都像是賣火柴的女孩,我們都是在大風雪中堅持著一些什麼,但是路過的一些行人總是不領情,所以那些真正稱為夢想的東西就只能永遠是夢想啊,正所謂所有的夢想都伴隨著夢想破壞者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我想說的是關於這個賣甜甜圈女孩的事情,她在巷口一家叫做jump的女性服飾店前面擺的一個小攤子,每天我騎車一出門總是會經過,但是我看到那個小攤子的,總是關著的時間比營業的時間多,用木板和黑色橡皮繩將攤位緊緊地包起來,經過的時候就覺得那像是一個已經死去的生物一樣。

有一次下午上完歷史課很早回家,經過巷口的時候我將車子停在路邊下車向女孩買甜甜圈,我買了一個甜甜圈跟一個雙胞胎,然後問了一下她營業的時間。

「妳都什麼時候開始賣呢?」

「大約是下午一點左右吧。」難怪,我幾乎早上都有課阿,所以出門的時候她可能還在睡覺吧。

「那賣到什麼時候呢?」

「哦,賣到賣完啊!」我通常回家的時間都是12點前後,幾乎我看到的不是那隻死掉的生物就是她正在收攤子的身影。

她將夾子伸進前方透明玻璃展示櫃裡,夾出甜甜圈跟雙胞胎各一個,放進小紙袋。

「謝謝!需要袋子裝嗎?」她指的是外面的膠袋。
「不用了,我回到家之前就吃得完了」跨上車讓排煙管送走我前面的空氣,我一拿著甜甜圈一邊吃,軟軟脆脆的跟之前我所吃過的每一家甜甜圈都不一樣。

關於吃甜甜圈,我可是有一定程度的研究的。甜甜圈可以分為2種,第一種是粗砂糖的,第二種是細砂糖的,前者比較甜吃起來也有咬東西的感覺,後者吃起來像是在吃精緻點心,糖入口及化;麵粉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成分,若加了太多的水,吃起來就會沒有口感不好咬;最後是炸的時間,最好讓它在油中炸到金黃之後,等到有一些橘澄色暈出來再撈起,客人要買前,寧可讓它冷掉也不要再炸一次。

我每次回家或上課經過巷口一定會看那個攤位有沒有開,如果要說我對那個女孩有興趣的話,倒不如說我對甜甜圈有興趣,或者應該這樣說,我對她這樣一個女孩跟甜甜圈之間存在的巧妙更有興趣。

她為什麼會來賣甜甜圈呢?為什麼是甜甜圈呢?而不是炸雞排或是滷味?

有一次我經過的時候她正好要收攤,由於每次都停下車來跟她買甜甜圈,所以她幾乎認得出我的車,在我要轉彎進巷子的時候她叫住了我。

「你有空嗎?」心想這離家很近阿,所以應該是有空吧,我說。

「我想跟你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可以嗎?」她繼續收拾她的攤子。

「好啊,我洗耳恭聽啊。」雖然我絕得這樣直接被攔下來要求

我聽她說話有些不妥,但是她好像已經準備要說了,我只好架了車子的腳架,坐在上面聽她說。

「那我要說了歐。」她簡潔地說,帶著

「恩。」我稍稍點了一下頭。

「就是阿….你知道蝸牛殼理論嗎?」
「那是什麼啊?」

「簡單的說就是,蝸牛殼的裡面最深處是陰暗,鑽進去的時候

人就變得悲觀;出口是光明,爬出來的時候人就變得,不
過,無論妳是向裡面鑽或向外面爬,蝸牛殼的黑暗和光明都依然存在,再怎麼自己,樂觀的時候那些黑暗傷口依然存在,悲觀的時候那些光明面依然不會消失。」

我無法掌握她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說這些,但是她確實是像宿命似的想帶給我一些什麼。然後她又接著說

「我覺得我們與人相處就像2條線
從很遠的2端..到可以看見對方的線…到很要好…到非常要好
從相離..到相靠近…到相交….

在˙來˙就˙是˙分˙開

可能因為或是誤會產生的偏見。偏見的威力很大,當你喜歡一個人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你覺得愉悅,當你討厭一個人他每一個動作你看了都不順眼。然後再也回不來了,過了那個點就再也回不來了噢,就算是誤會化解或紛爭解決,也回不到那時最要好的相交點。 於是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再好的朋友有一天也會破碎不回頭 或許是悲觀了一點.但是過了相交點的兩條線,再也不會有相交的一天……」

她像是用盡全部力氣一字不漏地說出,說完攤在那裡,手撐著攤位。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對於他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話,我簡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只是純粹覺得…突然想到什麼…想跟一個人說啊。」

「嗯。」她的表情顯得理所當然,讓我也有一種「就是這樣沒錯」的錯覺。

「嘿!妳為什麼要在這裡賣甜甜圈呢?」我像想起來似地突然問她,但是我想問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我猜測她的回答大概像一般的苦命女孩,我什麼要維持家計什麼的吧。

「因為感覺賣甜甜圈的時候到了呀。」她一邊收拾著炸甜甜圈的器具。

「我從以前就很想賣甜甜圈歐。總絕得那是一件非完成不可的事情一樣,小學大家在談『我的志向』的時候,我告訴同學和老師我以後想賣甜甜圈,還被老師罵過沒志氣呢。」

雖然像是在說明悲劇一樣的往事,但是她仍就一邊微笑一邊擦拭著鐵盤。不過我想問的是她想賣甜甜圈的動機本身,是不是有什麼正向的引力存在。

「那個時候我們分成總統派、老師派、警察派等等,下課大家都聚在一起模仿以後嚮往的職業,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像孤島一樣的被遺棄啊。沒有人跟我一樣想賣甜甜圈,即使我想將我想賣的原因告訴他們……」

「是什麼樣的原因呢?」她好像自己將問題導入核心了。

「我那時仍然沒有辦法清楚地表達出來,漸漸到長大之後我才了解那個驅使我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力量。該怎麼說呢,我一直以來都不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吧,所以有時候我總會絕得自己花了很多心血在改變一些事情,而不幸的是幾乎我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所以偶爾會覺得心被掏空了一樣,很累。」

她將手邊的工作放下,眼睛無神地望著地板,像是一個停擺的鐘。

「當我看到甜甜圈的時候,就會想到我自己歐。我幾乎是跟甜甜圈一樣的存在阿。如果甜甜圈有一天發現自己的內心是空的時候,它的存在性還存在嗎?」

我看著她望著地板的表情,那種眼神的深邃像是要把我心裡的一些什麼都漩渦似的捲進去一般。

「或許吧。或許還是存在的。就像我們必須相信自己下一秒不會死啊!」

「嗯,謝謝。聽到你這樣說我很高興。像是喝下一杯甘甜的水歐。」

然後她送我兩個甜甜圈當作是聽她說話的謝禮,我又像常一樣邊吃邊騎回到家,只是心中好像有一塊盤子大小的鉛塊錠被硬生生塞入的感覺,並且像丟入水中的藥片一樣,一直……
隔天,這個攤子就消失了?

到目前為止都沒再出現過,我每次經過都會不經意的看一下她是否回來再賣,但是每次都失望了,就連那隻像死去的獸的攤子都不見了。

「但是她好像還是改變了我什麼啊!」甜甜圈說。

像這樣的一次對話,即使是不到二十分鐘的對話,卻怎麼也令我忘不了。賣甜甜圈的女孩倏地出現又倏地消失,我甚至因而覺得這少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呢?或者她根本不曾存在過,只是一種類似幻影的東西。

然而當她離去之後,所存在我身體裡面的什麼,

好像哀怨的死去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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