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1是台北捷運通車以來最黑暗的一日,過往我讀過村上春樹的《地下鐵事件》、看過911的恐怖攻擊、也和大家一樣都經歷了三月學潮的喋血驅離,但從來沒有一次,靠恐懼這麼近。
從台南回來的高鐵上,大家都在滑手機、聽著「走開!」的新聞,路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各種言論如「像這種人應該判100個死刑」、「這個社會病了」、「我本來就對這鬼島不抱任何和期待」、「以後我都不敢搭捷運了,怎麼辦?」像是逸散的空氣一般,從臉書塗鴉牆,蔓延到現實的空間。
走在台北車站的大廳,好像四週的人都在害怕,但又好像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下一個嫌疑犯,只好左顧右盼,抓緊包包。心裡很多問號接連浮現:為什麼我們所住的地方,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我原先以為很安全的台北,會變得如此讓人傷心?他們只是無辜的乘客,為什要對他們這樣?要不要買個防身噴霧?
當信念崩壞
「如果昨天傍晚過後,你想過這些問題,或許你對世界的『公平世界假設』1已經受到衝擊。」心理師小P說。公平世界假設(Just-world hypothesis)是指,我們大多數人對世界都抱持著一種「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的想法,可是今天的受害者是一般人,這樣一來,我們的信念就受到挑戰了。於是你告訴自己:或許你想得太天真了吧,台灣本來就不是個安全的地方。
「可是我只是看新聞而已,為什麼會受影響?我之前讀過一邊文章說,有些人老是喜歡看恐怖片,是因為我們可以『安全地』坐在電影院裏面,反而會因為『發現』自己很安全,而有滿足感。我以為大家瘋狂點閱影片,可以增加控制感……」我說,思緒還停留在驚恐和疑惑中。
我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過去的研究發現,發生重大的災害時我們會做兩件事情1:
- 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所以你會反覆地刷新臉書,追蹤新聞,找回控制感。
- 與其他人建立連結,留言或跟別人談論,找回安全感。
昨天下午慘案過後,你是不是也做了這兩件事?這兩件事情,其實都是要達到同一個目的:你對你所存在的世界感到不安,很多事情超出你的預期之外,所以你希望知道事情發展的近況,希望與他人相處,希望還原那個,心中尚未崩壞的公平世界。
在恐懼裡找回愛
「可是,你有因為反覆地看這些血腥的新聞,感到更有控制感、更安全嗎?還是因為這樣,變得更擔心自己的安危呢?犯人不是落網了嗎,為什麼有些人還是會持續害怕?這跟看恐怖片不同,現在的參照點是台北,所有的台北人開始懷抱著『以前他們不曾有的擔心』:同樣的事情會不會再發生?下一個會不會是我?」小P說,語氣平靜又透漏著關懷。
一項研究發現,當無辜的受害者是內團體的時候,威脅會更為明顯1。換言之,相較於其他人,台北人、常搭捷運的人,會感到更多不安。那該怎麼辦?
「如果你現在還是很恐懼,請謹記『安、靜、能、繫、望』的五字口訣,」小P說2。
- 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家裡,或是你能感到安全、溫暖的地方。
- 先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可以嘗試先不要滑手機、深呼吸,或隨手畫張圖。
- 增加自我效『能』:思考自保的方法,找回安全感與控制感。另外,將犯行歸因於「可控部分」(他可能是因為壓力過大),而非「不可控部分」(他有變態人格,才會做出這樣的事)1也可以增加控制感。
- 與重要他人建立連『繫』:相互支持,談論事件本身也是一種情緒舒緩,但盡量減少分享血腥曝露。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看了這些畫面對彼此的影響是什麼。
- 然後,繼續對台灣、對未來懷抱盼『望』:可以試著關心倖存者的痊癒和改變,或看見更多溫暖的事件、新聞,平復自己對世界的信念。
在最黑暗的時候,反而最需要愛。
怪罪任何人、學校或疾病、區分內外團體,通常會讓自己「暫時」好過一點,因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但對方是邪惡的一方。所以很新聞開始歸因於幼時暴力電玩、死刑、甚至學運。
但眼前的台灣,已經禁不起更多的仇恨。
絕望和放棄是很容易的事,對立與咒罵也是很容易的事。但如果我們選擇憎恨與絕望,那麼我們真的什麼也沒有了1。是的,這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但也沒有想像中的糟,還是有很關懷你的人,還是有很多美好而溫暖的事情正在發生。
只要我們還願意懷抱相信,黑暗裡也能照見光明。
R.I.P.
延伸閱讀:捷運喋血急救包
註腳
- 關於公平世界信念,可以參考此文
- 整理修改自5/22蘋果日報焦點評論:捷運喋血已造成集體創傷(楊如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