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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走或該留?逐漸消失的依賴感

我屏住呼吸,在101年的101煙火中謹慎地喘息。

「嗨,新年快樂。」

在電話響了第十二聲之後,那一頭終於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第一個字從話筒那一端流瀉出來的時候,我差點沒把肺給吐出來。

她像是在遲疑與等待什麼似的,靜默地讓看板上顯示的氣溫14度深深地沁入我的心底。我一邊思索該回以什麼語言,一邊佯裝笑臉,忘了她那邊根本看不見。

「新年快樂!妳在哪裡跨年啊?」好不容易擠出了幾個路人甲也會講的字。

「喔,宜蘭阿。我一直很想在這裡看看日出。」我隱約可以聽見電話那一端的她急促地說,好像試圖用語言填補時間的空洞,以氧氣鋪滿生澀的缺口。

「我跟小拋他們在一起…宜蘭那邊,冷嗎?」其實,在手機大塞車的四十分鐘之後,小拋他們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自強運動了,我這樣說,只是想要讓她「以為」在送走百年後,我不僅不願讓她一個人,這時的我也不是一個人,藉以維繫一點點可悲的自尊。

可是這樣精心設計的話並沒有多大的效果,那邊的她的語氣裡,似乎完全不關心我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已經有別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哀的發現--

發現雖然所有的感情都起源於關懷和問候,可是當一切都結束了,也只剩下關懷和問候。

一種問候,兩種結果,前者能在寒冬裡溫暖寂寞,後者卻讓吵雜人群中的我相形失措。

「不會阿,還好,我們在室內…」她似乎轉過頭去,用手蓋住收音口,不知道小聲地跟誰說了什麼。

跟我這邊比起來,她那裡極度安靜,像是海底鯨魚的胃一樣。

其實,我最想知道的,並不是她在哪裡、冷不冷、天氣如何、雲有幾層。

而是她句子裡的那個「我們」,到底指涉幾個人。

「我…晚一點再打給你好嗎?現在…先掰喔。」接著是措手不及的通訊截斷聲。

看來,我在心裡盤算的好多種新年問候版本,都沒有出場的機會。

站在偌大的好丘廣場,卻一點也丘不起來。

天空無止盡地在上方盤旋,空氣中似乎還壟罩著些許歡樂的煙硝味。

「你知道嗎,聽說今年12月12日是世界末日耶!」

「那也還有一年阿,怕什麼!」

鄰近的路人紛紛相聚、相擁、相倚、相依,笑著祝福彼此,跳著嘻鬧傳說的末世。

他們的青春像是不會老去,而我卻在人潮裡獨自承受跨過百年後的孤寂。

孤單並不是沒有人陪伴,而是沒有想要的人陪伴(Flora & Segrin, 2000; Segrin, Powell, Givertz, & Brackin, 2003)。

我站在歲末年初的這一端,回首我們曾經的過去,轉身看看,那些曾經的甜蜜是如此的清晰,而今卻都成了回不去的回憶

[最後一場電影]

那天,那雨,那夜晚,我們在威秀影城的紅漆階梯正式告別了過去。

她在我面前,揮手跟我說再見。那麼得靠近,卻又如此的遙遠。

在冷風之間,我像影片剪輯一般閃過那些她曾為我冠冕的歲月

我數度想伸出手抓住一些可能還留下的吉光片羽

數度期待在那天以前她所說的那些令人傷心的語言都可以不算數

數度想像她可能會笑著說:我們到附近再走走聊聊吧

但是這些都沒有發生,現實總是比限量還殘忍。

「那,我走了喔。」

她說著,便別過了頭,讓寂寞的路隨著鄭愁予的《賦別》,就此展向兩頭。

不,或許只展向我的這一頭吧。

看著異色的天空順著她的背影一路像潮水一般一直往前退去,我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能穩住自己,讓自己不拔起腳跟追上去的同時,也不會因無力而癱軟下去。

[一個想像的轉捩點]

如果你以「繼續」當做關鍵字來搜尋PTT男女版的標題,你就會發現這一年來有174篇文章在討論是否要再繼續追、繼續愛下去(含回文),也就是說,平均每兩天幾乎就有一篇在討論這個古老的問題。雖然每段感情的問題和狀態不同,可是在這之中,似乎還是有饑渴尋。

多年來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兩人的關係終有一天會隨時間凋零,如果彼此的喜歡終究會不敵誘惑而衰退,那麼,在愛與不愛之間,在對方離開之前,是不是有一種可能,一種找到轉捩點(Turning Point)的可能?在這個點之前,一切的改變都還有可能?又在哪個點之前,該選擇繼續?在哪個點之後,該選擇離去?

最近偶然讀了Caryl E. Rusbult的成名作之一「該走或該留?」以後,這個問題隨著她動人而樸實的文字,漸漸明朗起來。事實上,許多研究者都試圖在逝去的裡找尋這個轉捩點,但都不幸失敗了。
為什麼呢?

就像梁靜茹所說,愛你不是兩三天,離開你也是。

雖然承諾與依賴,會因為漸漸變得不愛了而消失。可是,當事人經常忽略了這一點,甚至總是到很後來才發現,原來這段關係早已問題重重(Kellas, Bean, Cunningham, & Cheng, 2008; Weigel & Murray, 2000)。

「人們不一定會在某個特定的時間點主觀地感覺到自己早已不愛對方、或者其實根本還有另一個人,比躺在身邊的他更好。真正的事實是:人際關係總是會隨著時間漸漸變質。有一天,他可能會發現自己更享受於其他同是與朋友的談話和笑聲;幾個月後,他可能發現與妳做愛所產生的歡愉,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美好,不知不覺地變成一種例行公事;再過幾個月,他會注意到原來和其他朋友聊天的時候,他更能說出自己的心事,別人也更懂他的想、更能給予他所期待的回應…」(c.f.,Drigotas & Rusbult, 1992)

於是,你從他的生命中一步、一步地退出,用彼此都沒有感覺到的速度;
於是,當他說出不再愛你的時候,往往為時已晚,挽回已遲。

[兩種不同的]

「所以,我們真的是沒有可能了?」這已經是我這三週以來,不知道第幾次問他這個問題,問到我自己都煩了。

可是,我還是無法停止。因為我還抱著一點希望,希望在這麼多次的嘗試之中,他能就著一些憐憫或同情,說出「或許可以再試試看」或是「我不知道」等模糊的答案。

「我的心已經被磨平了,現在的我真的沒有辦法…」他無力地說。

「所以你已經不愛了?」我敲著鍵盤,忐忑地等待視窗上即將出現的文字。

「嗯,不愛了。」

「可是,你之前明明說還可以一起努力的,為什麼…」

「但是現在沒辦法了,我好累…對不起。」我很不喜歡自己變成這樣,可是身體和思緒卻像是被拖入流沙一般,深陷他所存在的世界。長久以來,我的世界一直由他所支撐,如今這根柱子斷得如此徹底,要我如何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面對他?

「你這個大騙子!」

朋友將她和前男友的對話紀錄轉給我,問我他們兩人是不是還有可能,然後一邊哭啼地抱怨說他說話不算話。我聽了很難過,難過她為了感情變得如此憔悴,也難過她似乎始終不懂承諾的弔詭:我們總是用過去的自己,去答應未來的關係。

於是,當承諾崩碎,你無法責怪他,因為過去的他,的確曾經如此愛你,
於是,她的大腦裡只好「重複地」播送著:

「為什麼一個曾經愛我的人竟轉瞬間就變了?
「難道他真的不再愛我了?」
「要怎麼樣,才能挽回他的心?」

許多人在分手之後都喜歡問一個經典的問題是:「為什麼他要走?」。

只是這個問題脫口而出時,我們真正想要的,並不是獲得問題的解答,而是希望能獲得一個滿意的結果--讓他繼續回到自己身邊。

從這一點開始,兩人就走向不同的路了。

他堅持無法繼續,而你,還相信只要一起努力就有契機、相信或許只是某些地方搞錯了。

終於,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們漸漸能接受她離開的事實,或者用一些理由來說服自己為何對方會離開(Sorenson, Russell, Harkness, & Harvey, 1993)。

可是不論當初分開時,她提出的理由是什麼、你相信的又是什麼,在這百百款的理由當中,只有兩種理由是真的
--你不再能滿足她的需求,或是有其他的人更能滿足她的需求:

1. 更好的第三者(Best Alternative Breakup, BAB):

大家都認識第三者,卻很少人知道,第三者可能不只一個。這裡的意思並不是說,你的她沉魚落雁,傾國傾城,勾引了各種男人,而是指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地被瓜分。

從前她難過有心事時,總是第一個打給你分享,讓你呼呼她額頭,給她臂膀;現在你總是很忙,她的心情出口可能在一次偶然中,換成了某同事或朋友;從前你總是陪他一起逛街,一起散步,一起看電影,夏日跑長長的沙灘,冬夜喝熱熱的關東煮,你的陪伴一直是她的依靠,她的笑容也一直是你辛苦工作的解藥。你甚至想,如果能這樣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

可是,當你無法繼續提供這些陪伴的時候,當你為了專案,薪水,課業或其他人生關鍵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當彼此分開兩地又不細心維繫的時候,別人就可以趁虛而入--她開始找姊妹去逛街,和大學朋友一起去海邊,甚至,和初次見面的人一起進電影院。

這邊談到的朋友,同事,姊妹,並不一定是搶走她的真兇,而且他們可能壓根兒都沒有想要做這件事情。但是,他們的存在會讓你的她變得「適應」了:適應了沒有你的陪伴,沒有妳的臉頰,沒有你的電話,甚至沒有你的日子。

奧地利作家褚威格曾說,「習慣」是最恐怖的一件事。待到某年某月某一天,這些人蠶食鯨吞了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便不得不開始思考:為何我要留在一個無法滿足我需要的人的身邊?

2. 空虛的陪伴著(Empty Relationship Breakup, ERB):

在那麼多消逝的歲月裡,有一個畫面我一直無法從記憶中抹去。在鎮日的衝突與冷靜之後,我終於逮到機會約她出來,將事情問清楚。

「那麼,妳還愛我嗎?」沒有電影裡的浪漫,有的只是忐忑的不確定感,甚至這幾個字從我嘴裡冒出來的時候,我數度都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聲音。

「嗯…」她將埋在叉燒烏龍麵碗裡的頭抬起來,停頓的時間像時頭壓迫著心臟的脈門,呼吸變得困難而緊繃。我開始後悔問了這樣的蠢問題。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沒有我的日子你也能過得快樂。」她還沒說完,我在心裡就暗暗罵了髒話(歐,我不是故意的)。

奇怪了,如果希望我快樂,就不要走啊,如果要走,又為何要祝福我?

可是後來我逐漸明白,當時如果換做是我,也只能說出同樣的答案。

因為愛一個人,所以希望他能幸福,也希望給予他幸福的人是自己;

因為曾經愛一個人,所以還是希望他能幸福,只是也遺憾這個人不是自己;

只是我仍然不明白,為什麼原先相愛的兩人會走到這一步?

幸好,Rusbult也提供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這世界」能給予她的,遠比你能給予她的還多了。換句話說,你不再特別,不再重要,不再只有你能滿足她的需求,橫在你們之間的不是愛,只是空虛的慣性情感(DeWall, Maner, Deckman, & Rouby, 2011; Le, Dove, Agnew, Korn, & Mutso, 2010; Murray et al., 2009)。

[三種持續關係的形式]

這樣不是很悲哀嗎?

所以,我們變得謹慎了。

畢竟,打開心牆讓一個人滲入你的生活(Aron, Aron, Tudor, & Nelson, 1991; Aron & Fraley, 1999; Aron, Melinat, Aron, Vallone, & Bator, 1997)需要耗費多大的勇氣,而這樣的勇氣竟然無法換到永恆,只能換到一些曾經。

畢竟,就算那女孩曾經對你說,你保護了她的夢

這個夢的最後,仍可能並不是由你來守候。

所以,我們開始會保護自己。

不再傻傻地信愛情,成為我們對失去的一種哲學。

「你知道嗎?我花了一輩子學一件事,擁有就是失去的開始。但終究我還是學不會。我沒有辦法接受,擁有青春,其實已經開始在失去青春;擁有婚姻,其實已經開始失去婚姻;擁有名聲,其實名聲也會失去;擁有了財富也一樣,健康也一樣,就算養一隻狗也一樣。擁有愛…天啊!失去愛更讓人無法接受…如果我不曾擁有,那我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不是嗎?

程又青:「為什麼我們一生在追求的東西,竟然在擁有的時候就開始失去了呢?」

我在看這一段的時候,幾乎是一邊擦眼淚一邊重複地看好幾回。

剛上大學那年,我在感情上重重地跌了一跤,讓我不得不去思索,如果我們的感情如此脆弱,愛過你的人會遠走,曾經的愛會變成不再愛,那麼,在人際關係裡,我們究竟還能相信些什麼?又有什麼,是能羈絆著彼此,永不消失的呢?

那麼,「承諾感」是什麼? 

過去的文章曾多次談及這個問題,只事都神不知鬼不覺(?)地「滑過去」[1],本來這次也想敷衍地回應「公嘎你識,鬍鬚攏打結!」,畢竟有關承諾的研究幾乎跟選舉前天橋上的旗幟一樣多(e.g. :Amodio & Showers, 2005; Cross, Bacon, & Morris, 2000; Gonzaga, Keltner, Londahl, & Smith, 2001; Lehmiller, 2009; Masters, 2008; Molden, 2010; Ogolsky, 2009)。

但是一想這樣回答的話,或許不幸早逝於癌症的Caryl E. Rusbult會從墳墓裡爬起來舉起墓碑敲我,不禁心生敬畏起來,於是還是簡單地跟大家說明一下好了。

最簡單的定義是:想要跟一個人,一起渡過漫長的人生(Rusbult, 1980)。

沒錯,我第一次讀到這個定義的時候,差點噴咖啡在鍵盤上。

想當年如果我在哲學系說出這樣的定義,一定會被教授電到像猴子一樣吱吱叫,因為這樣的定義根本就是套套邏輯阿!

「如果彼此一直想在一起的話,大部分的都會維持比較長久的關係」--這不是廢話嗎,算哪門子的定義阿?

所幸,後來Rusbult對於這件事情做了一點澄清。

Rusbult認為在討論什麼是承諾之前,我們可能要先留意的是:兩人之所以會留在一段關係裡,可能有很多不同的原因,並不一定是相愛[2]。

(1) 因為滿意這段關係而想在一起(這應該不用我多做解釋吧) 
(2) 因為覺得「應該在一起」或「被制約」而未離開關係 

山田詠美(2006)曾在一本書的跋寫下這段俏皮又耐人尋味的話:「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可是我討厭你,我還是愛你,但我討厭你。原來如此,正因為光靠喜歡無法維繫下去,所以才叫戀愛。」

憨人都知道,大部分的人在愛情裡面並不總是愉快的;可是,還有一些人在這段關係裡面,難過擔憂的時間,遠比快樂開心的時候來得多。

相信大家都有一種經驗是,前一天晚上姊妹還在你身邊哭哭啼啼地說「再也不要原諒他了!」可是,隔天你們約見面,她出現時卻依偎在他懷裡,讓你有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原來自己傻瓜一樣,熬一整夜陪她痛罵,花時間聽他吐苦水,耗精神替她開導,都是在做白工。

很討厭耶!如果跟他在一起這麼委屈,為什麼不乾脆「切拉~切拉~」?

一種可能是,這就是她的愛情風格。

研究顯示,有些人在感情裡就是習慣扮演著「苦命阿信」的角色,不求回報、全心全意地犧牲奉獻,只希望能換取對方多看自己一眼、多照顧自己一點、希望他對自己好一些(卓紋君, 2004; 蘇巧因, 2008)。

不過更可能的情況是:「正因為無法時時刻刻都得到對方的愛,才會繼續努力、不捨離開。」

我們都以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也常常為錯過的機會而懊悔,但是真正的事實是,那些曾經得到,現在卻在也得不到了(Beike, Markman, & Karadogan, 2008; King & Hicks, 2007; Roese, 2005),或是那些有時候能夠得到,有時候卻得不到的東西,更容易占據我們的心理空間,讓我們心癢難耐。 

例如,過去有關吸引力的研究以為,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女人最具吸引力;但後續研究卻指出,這樣的假設可能是錯的。

人類是不會對「怎樣都得不到的東西」產生興趣的,就像買樂透,是因為相信自己有希望得獎,才會願意花大把銀子帶那幾張紙回家;學習心理學的操作制約技術也指出,讓那些小學生願意「持續」寫作業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告訴那些孩子「每次」寫完之後就可以玩一小時楓之谷,而是「有時候」可以玩1.5小時,有時候可以玩半小時的「間歇性增強」。

那些怎樣也走不了的人,正是因為對方「有時候」能滿足他們的需求,「有時候」卻做不到,於是,他們便活在期待與落空之中,並在每一次的落空裡,重新創造下次的期待;對焦慮依戀的人來說,這樣的情形更是嚴重。伴侶越是時好時壞,越讓他們離不開伴侶(Mikulincer, Shaver, Bar-On, & Ein-Dor, 2010)--因為他們不安的心從未被餵飽,可是伴侶還是偶爾會餵餵他們,所以他們努力表現希望對方能看見,費盡撒嬌希望能換來一絲憫憐。

於是,她在你枕邊哭了一夜腫了眼,你常常會聽見她在徹夜難聽的咒罵之後突然迸出一句:「可是他好的時候真的對我很好…」

身為好人朋友或換帖死黨的你,內心的OS可能是:「什麼鬼壓,夜裡不是還恨他恨得好好的?天亮之後竟然又說要去找他?」

在這些焦慮依戀的人腦袋裡,好壞是「伴隨」出現的。當他們想起對方的好,也同時會記恨對方過去的壞、懷疑起對方這樣獻殷勤的行為是不是背後有鬼;可是反過來,當他們把伴侶罵得體無完膚,卻又會想到對方曾經對自己的好(儘管那些好的時間可能很少很少),於是,便站在分手的邊緣線,委屈難過卻遲遲不走,或在分手之後又回到對方身邊(Kirkpatrick & Hazan, 1994)。

(3)只是形式上的在一起:係指好像也沒有什麼理由必定要離開,或是有名無實的婚姻。這種類型的持續關係,是一種看似對彼此都人畜無害的方式,之所以能維持,是因為這段關係還有一些些微薄的功能,例如分擔經濟開銷,生活上的照料,或寂寞時的陪伴等等。

跟第一個女朋友分手的時候,貓空下著大雨。

雨滴從空中掉落下來砸到樹葉發出答答答答像子彈一樣的聲音,地板上的水窪積得像淺潭,車子開過的時候激起的水花有一層樓高。陰天陰得很徹底,就像是用最純最哀怨的灰色來塗抹天空一樣,雲層裡看不到一點白色,那無盡的雨像是要一直下到永遠似的,綿延而不間斷。

記得一開始我表白時,她猶豫了好些天,而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直到她答應我那一刻,我在內湖陽光街上跳躍起來,幾乎都要打到路燈!可是,如果她能接納這段愛,為何最終我們還是走到這一刻?

「我想問,那時候你為什麼會答應跟我在一起呢?」我說。
「因為我想,好像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後來,感覺就漸漸淡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子子…  

即使在多年以後的今天,這句話仍不時在腦海裡盤旋。

它總是讓我想起,有一個女孩曾經並不那麼愛我,但陪伴我走過幾個月的日子,我們互相分擔孤單,安撫寂寞,可是最終真正需要這段關係的,是我。

她只是一個旅行者,而我是她人生旅途中的休息站。

於是,在後期的那些天,她都只是讓我默默地待在她身邊,可是身邊這個人是不是我,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和先前兩種不同的是,在這樣的關係裡,沒有誰感受到委屈不愉快,只剩無感的一方與不知不覺、無腦的另一方,在由無感者最後提出(或表現出要分開)之前,持續維持一種「假象的和平」,但無感方的心,早已經空空如也…。

[四個關於需求的問題]

「每次你都把戀愛說得這麼悲慘,那誰還敢談戀愛?」系上一位甜美得像青鳥一樣的朋友提醒我,一邊說還一邊跺腳。
其實,這位青鳥小姐誤會、誤會大了。我們的愛情並非總是這麼缺乏控制感的。一般來說,還是有一些方式可以協助你確認,辨識,早期發現與了解,他的心是不是還在你身邊--例如,前面提到的「需求」。你可以試著問問看自己下面這些問題(Drigotas & Rusbult, 1992):

(1) 對他來說,什麼需求是重要的?
(2) 而你,是否滿足了這些需求?
(3) 是不是也有其他的人,同時也滿足了這些需求?
(4) 而他(們),滿足了多少? 

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看,人類這個種族所點的一項特殊天賦技能就是「投射」(projection)。這項技能所造成的一種悲哀是:我們常常以為自己需要的也是對方所需要的,以為自己在乎的也是對方在乎的,以為自己不care得對方也不care,但許多時候,這樣的投射是錯的。  

我在成功嶺放假的最後一週,一位講義氣的鄰兵帶我一起去一中街拿一件帥氣挺拔的立領韓板襯衫,順便排了相當有名的雄爺雞蛋糕,但也因此,害他和女朋友的約遲到了。

「你知道我在台中火車站等你多久嗎?不是已經約好了怎麼突然又改!」她的機車才剛到一中街,口罩都還沒有脫下來,頭上冒出的火似乎都可以烤香腸了。只見我親愛的鄰兵低聲下氣、道歉連連,完全無法想像眼前這個像鞋貓劍客般無辜的男孩,跟早上單兵戰鬥訓練場衝鋒陷陣大喊殺殺殺的伍長是同一個人。

「對不起、對不起嘛,我想說難得來一中街,所以買雄…」

「我不是說我不要吃了嗎?我最討厭你每次都用一些理由臨時改來改去!」她打斷他的話,劈頭就說。眼看局勢不太對,我趕忙說是我要吃的,希望她不要怪罪他,可是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想胖就吃多拿滋,我的存在好像讓戰局越演越烈,鄰兵只好揮揮手示意請我先離開。

搭上客運回台北之後,我傳了簡訊跟他們道歉。

不久之後,鄰兵打來了。

「放心,我們和好了。這故事告訴我們,不值得為幾團麵粉讓女朋友不開心…」他說。

「對不起啦…不過,你之前是不是常讓他等啊?還是她很討厭別人遲到?」

「不是喔,我一開始也以為是這樣,可是我很少遲到,真的趕不及也都有打電話說,然後在三到五分鐘內就到了,只有今天比較離譜…我們聊了很久,才發現他真正care的是『我愛找藉口』…她說,她等一下無所謂,誰叫她是我女朋友呢?可是她很不喜歡不確定、又充滿各種理由的我…這樣讓她覺得很沒安全感…」[3]

其實他很幸運,有個願意與他分享感受的女朋友(雖然脾氣大了點)。

很多時候,我們為一件事情僵持或衝突不下,到頭來才發現彼此在乎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情。在感情這塊領域,我們都希望被愛被呵護,而其中首要的條件,就是確定彼此想要的是什麼。

以這個例子來看,如果我的鄰兵朋友繼續當「理由伯」,或是持續給她不穩定、不安全的感覺,他的女朋友可能不見得會離開她,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豈能說斷就斷?但是,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當他身邊出現更具安全感的人的時候。

如果今天她身邊有人出現,總是提前到約會場所,預定好場地與雨備,或是將其他的瑣事一律排開以約會為重,我鄰兵朋友的角色就可能被取代了。

「可是,她跟我說它沒有愛上別人啊?莫非是她騙我?」

需要注意的是,這邊所謂的「有人」,並不一定是「第三者」,也不一定是「某個人」(Drigotas & Rusbult, 1992)。可能的情形是,她公司的某位主管或同事滿足了她這項需求,儘管該主管或同事對她並沒有意思,也足以將她的心拉遠;或者,她的家人,朋友,姊妹淘「變得可以」讓她感覺到更多的安全,你的重要性也會被削弱。

典型的例子像是,伴侶久未見的朋友又在臉書上巧遇之後(或她的死黨回國之後),和你相處的時間就少了一些;雖然第一天她可能會告訴你,那是因為她們很久沒聊了,但幾次之後,她可能變得更習慣把這些生活小事分享給朋友,家人--而不是你。如果她想要的,在你所不存在的世界圈就能被滿足,那麼,她又有什麼理由要繼續跟你在一起?

[六種依賴需求]

按照一般科普書的寫法,就是搞個一二三四五六,所以聰明如你,應該會訝異為何這段的標題為什麼直接從「四」跳到「六」。

關於這點,Drigotas & Rusbult (1992)可能會無奈地告訴你,本來應該是「五」的。

或許你讀過多年前的文章「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中,Gary Chapman曾區分出五種人類的基本動機,無獨有偶地,Drigotas & Rusbult一開始也提出了五種我們在一段親暱的關係中,彼此依賴的關鍵因素:

(1) 親密(Intimacy):指和對方分享生活,互相鼓勵,還有一些默契等等。

這期的商業週刊分析了臉書的魔力,並指出臉書之所以興起,主要是因為它建立一個平台,「瞬間」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它使用的社會心理學理論很簡單,就是自我揭露(Self Disclosure)和讚美(Capitalizing)(Gable & Reis, 2010; Ko & Kuo, 2009)。當我們和別人分享自己經歷的時候,最期待的是受到關注鼓勵或在乎,而如果有人回應你的感受(不論是開心或難過),除了增加彼此的正向情緒之外,也會讓兩人變得更為親密(Reis et al., 2010)。

像戀愛一樣,這是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感受(Hawn, 2009; Sheldon, Abad, & Hinsch, 2011; Zywica & Danowski, 2008),也是為什麼你會不斷地check自己臉書左上方有沒有人回應你的塗鴉牆,或是透過逛別人的、讚別人的塗鴉牆,提高自己被讚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自我揭露真的那麼神,這世界上就不存在「好人」了[4]。

真正的事實是:我們最終很難從臉書上獲得真誠(authentic)的親密[5]。如果你讚我、我讚你是建立於社會交換上,那麼就像血多《賣火柴的女孩》一樣,爽一下就沒了。相對於臉書上的人際關係,親密關係提供一種依賴的感覺,讓你在眾多的讚中尋找他的那個、讓你在徹夜的電話簡訊生日問候中,等他那一通一封、也讓你在眾多的評價和建議中,最在乎他的看法。這也是讓你在他的心中,有別於其他雜魚的重要關鍵。

(2) 性(Sex):做愛有助於增加彼此的親密感和滿意度,有鑑於這部分在之前的文章談了非常多[6],這邊就不再贅述。

(3) 安全感(Security):關於安全感,之前也談到快蒸發了,也不再贅述(喂~)[7]。

(4) 情緒投入(Emotional Involvement):指喜怒哀樂的交換,在彼此身上花的心思,或是受這些心思所牽動的情緒。

「如果只能選一個的話,你覺得愛人比較幸福,還是被愛比較幸福?」之前我和青鳥談到彼此的感情觀,討論到了這種幾個月就洗一次男女版的老問題,本來我想學之前我哲學系的老師說:「咳!我不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但在她的撒嬌加死纏爛打下,我還是說:「或許是愛人吧!」

事實上,雖然被愛可以享受到很多的好處,但是單方向的接受對方的愛卻無法同等的回報(因為他想要的你給不了),反而會充滿壓力、罪惡感[8]。

正如同前面所說,我們能和對方緊緊相依,很大的部分是建立於彼此的回應(Responsiveness)--他是否能回應你的情感需求,你是否也能同等回應她(e.g.,Maisel & Gable, 2009; Reis, 2007)。

許多人的感情,都是從一次次的簡訊魚雁往返,一回回網路訊息的來回傳遞,或是共同參與活動次數的增加,不知不覺把自己的價值觀,感覺,分享給對方知道,然後讓對方「侵入」自己的情緒圈。漸漸地,你的喜怒哀樂變成她生命中重要的天候,她的悲傷寂寞變成你心酸難過的理由。

我們甘願將自己的情緒一部分主導權交出去,讓它受伴侶的生命能量影響;而當有一天他變得能牽動你的喜與憂,依賴也遂之形成。

(5) 陪伴(Companionship):這是Drigotas & Rusbult的研究中,大學生們公認的「戀愛最重要的功能」。我們並無法像田馥甄所說,寂寞寂寞就好,相反地,我們都需要陪伴,而且相對於男生,女生更是如此(Hall, 2011)[9]。

一般來說,花越多時間相處陪伴,越滿意彼此的關係,因為除了建立上述的情感連結之外,我們也從陪伴中感受到對方是在乎自己的--你也這樣以為嗎?但事實似乎並不完全是如此。

Guldner & Swensen (1995)曾調查194位身處遠距離戀愛中的大學生及190位一般(近距離)情侶。結果發現,雖然有的遠距戀愛伴侶甚至半年一年才見一次面,可是兩組人馬在親密感,信任與滿意度上並「沒有」差異。

為什麼呢?

陪伴雖然重要,但是在兩種不同的情侶中所需要的陪伴「性質」可能大不相同。對於遠距離戀愛的朋友,在這段關係中投入的「心力」多寡決定他們是否會繼續在一起(例如八節禮物、每夜情話、信件更遞),但是對於近距離的情侶來說,雖然有伴侶在身邊很棒,他們仍希望保有一些自己的空間(self boundary),能獨自決定一些事情(Pistole, Roberts, & Mosko, 2010)。

厚,很難搞耶!確實,that's why我常說人類是很犯踐的動物,孤單久了想要人陪,陪久了又渴望自由。Pistole, Roberts, & Mosko(2010)等人發現,正因為近距離的情侶可以時時擁抱牽手親吻做愛,這些身體上的安撫比較容易滿足,太近的黏膩反而會變成吵架的禍端。

總而言之,真正重要的並不是你們花多少時間共同燃燒青春,而是彼此所燃燒這些青春,是否真的有質感,如果一整天在一起都語不投機,還不如待在家裡看電視機。這也是為什麼久未見面的遠距戀愛還能靠有品質的電話Skype維持--我是說,如果他們「能夠」透過電話,有效安撫伴侶,協助他們面對解決生活中遭遇的一些問題的話(Maguire & Kinney, 2010)[10]。

本來寫到這裡就夠了,可是Drigotas & Rusbult在後續的研究中發現,還有一件事情可能也很重要,或者說,是所有因素中最重要的一個:

(6)肯定自我價值(Drigotas, 2002; Drigotas, Rusbult, Wieselquist, & Whitton, 1999; Rusbult, Finkel, & Kumashiro, 2009; Rusbult, Kumashiro, Kubacka, & Finkel, 2009)。

這並不是說愛自己的人就必定有一段美好幸福的關係(雖然很多時候是這樣)[11](e.g.,Horberg & Chen, 2010; Marigold, Holmes, & Ross, 2010; Waller & MacDonald, 2010),而是指--「喜歡你,也讓你更喜歡你自己的人,還有,更重要的是讓你以自己喜歡的方式來愛自己的人,就是妳會依賴的人」(c.f.,Drigotas & Rusbult, 1992)。

[無法選擇的角色]

遺憾的是,我們並不是每次都擔任抉擇去留的角色。更多的時候,我們充滿了不情願,卻只能眼睜睜地看感情溜走。

你可能答應自己不要再哭,隔天卻又哭得亂七八糟

你可能承諾自己不再想他,他的形貌與回憶卻揮之不去第一直入侵妳的思緒

你可能已經說服自己不再有任何可能,卻仍默默地希冀是否還有解套的辦法。

然後在種種矛盾,拉扯與痛苦中,掙扎著想要離開,卻把自己纏繞得越緊(郭燕黛, 2008)。我們試著用各種方式讓自己好過,聽歌、看書、找朋友陪伴、去逛街、作喜歡做的事情、吃喜歡吃的東西,卻發現他的影子與足跡像毒氣一般充斥在每首歌、每本書和每個角落,而「我現在變成一個人了」的念頭,也總是伴隨著心跳不斷地敲醒你努力忘記的心痛(Birnbaum, Orr, Mikulincer, & Florian, 1997; Davis, Shaver, & Vernon, 2003)。

於是我們將心放逐,流浪,不再相信永恆存在於任何地方;

於是我們討厭自己,也怨恨對方;

在海邊大聲罵他是賤人或混蛋,在走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他的好、他的溫暖…

我們就像是將離岸的船,長久地凝望那曾經停靠的港口,自憐地舔拭自己的傷口, 然後還幻想岸上會不會有人氣吁吁地出現,拋出繩子叫自己別走,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

愛情如果彼此的緣份真的走到了、如果我們想破頭,都找不到挽回的方法、都無法說服自己放下,該怎樣讓自己好過一些?

在這裡,我想引用青鳥給我的簡訊內容作結;因為她的這段話,伴我度過最難熬的那幾些日子。

「…有些時候,現況可能讓你覺得無力、辛苦,甚至讓你想放棄自己;又或者,你會因為最終的事實和所期待得有落差而和自己打架,畢竟你要求的已經不多了,對方卻連一點微薄的愛,都不願施捨給你…但現實是,我們現階段的能力並不足以解決目前所碰到的問題,既然如此,就學著先把自己過好,身心狀態都是。這很難,我知道,可是唯有這樣,我們才有辦法累積更大的能量,去面對、去處理以後的問題,甚至是繼續去相信、繼續去愛…」

走進一段感情以後,我們似乎變得更為脆弱了。

當這個人離開,當這段關係不再,原先支撐我們脆弱的那一面又重新崩塌了下來,讓我們覺得孤立無援,不知所措。

這種失落,難過與絕望的感覺,幾乎讓我們覺得自己被逼到了盡頭, 沒有人在乎,沒有人憐惜,沒有人願意在關心、注意、傾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夢(Rhoades, Dush, Atkins, Stanley, & Markman, 2011)。

但事實上,並不是因為愛,我們才變得脆弱。

而是我們只有在所愛的人跟前,才願意呈現自己最脆弱的一面(Epstein, 2010)。

因此,我們得保留剩餘的一些些脆弱,給下一個張開雙手擁抱我們的人。

[註解] 

[全文下載]
[1]詳參閱「幸運草的溫度」、「分開再愛」等文章。[2]相反地,或許就像你早就知道的,分開的人並不一定是不愛了,而有可能是「受到其他人所影響」。有興趣者可參閱「愛朋友比愛我多?」一文。 
[3]文內提及故事案例,為流暢與顧及隱私,經些許潤飾。
[4]詳參閱「愛情弔詭」一文。
[5]有關臉書的濫觴和友情的矛盾,可以參考「鬆開手,看看我:如何締造風味溫暖的拜年問候」一文。
[6]可以參考「製造愛:歷年來關於性與愛的心理學研究」或「那一夜,情深後的清晨」等文章。
[7]這個部分請參考這篇非常硬又非常長(?)的文章「重新擁抱安全感:近年成人依戀的研究趨勢」,裡面有很多有關安全感的研究,實驗,甚至是生理證據等等。
[8]這個部分在「好人,再見」一文中有比較詳細的描述。
[9]但Meta analysis的效果量很小(d=.03)。
[10]如果你也是遠距離苦主卻不知道該如何陪伴彼此,建議參考諮商師蘇絢慧的《當傷痛來臨:陪伴的修練》一書(我這週讀完感觸良多阿!),如果你希望閱讀更多遠距離戀愛相關的研究結果,請參閱「Every time you go away」一文。
[11]雖然我不想承認,但你對自己的看法,是否肯定自己相信的東西,在在主導著我們是否幸福快樂,是否能跟伴侶廝守,甚至,還有你的體重(Logel & Cohen, 2011)。有興趣的人可以參考「心理學家的瘦身術」一文。
[12]本文為書寫方便故,大多以男性觀點寫成;但是過去研究顯示男女在戀愛或關係維持的變項上相似處比相異處還多(APA, 2005),故暫且可feel free置換描述觀點為女性,結果大致相仿。
[13]感謝提供故事的心碎朋友們,以及可愛的青鳥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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